“哎哟——!”
王乐柔的脑袋磕在了应行肩头,少年骨头硬,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应行单膝跪地,在松开王乐柔的同时抬手按住肩膀,右臂疼得快没知觉。
“你发什么疯?!”
王乐柔被骂了也不生气,第一次翻墙,总觉得干这种出格的事儿就应该挨几句骂。
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,踏踏鞋子上的灰尘:“我想了想,觉得不能放着你不管。”
应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,没跟王乐柔废话,转身往学校车站走去。
王乐柔继续跟着:“你很急吗?到底要干什么?”
他们俩人一前一后,本来各走各的。
只是路过某个路口,王乐柔脚步一顿,随后小跑几步,靠近应行走在了他的身侧。
应行皱着眉,以为这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。
可没想到突然响起一声“乐柔”,一个男人凑了上来。
这人应行认识,丁俊,隔壁技校的,家里有点小钱,喜欢带着一帮小弟出门装威风,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不过今天就丁俊一个。
他摘了烟,笑眯眯地对王乐柔说:“我刚准备去接你放学。”
王乐柔下意识拉住应行的衣摆。
“滚。”
应行压着声线,一个字说出来跟坠着磁似的,在王乐柔耳边炸开。
她以为是再说自己,不敢置信地仰起脸。
可下一秒,应行拉过她的手腕,把人护在身后。
王乐柔顺着力道呆呆地走了两步,挨着应行的手臂,只觉得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手腕肌肤相贴之处烫得吓人。
“哟,这不应行吗?”丁俊笑着说,“裹这么严实我差点没认出来。”
应行一反常态的粗鲁:“老子今天有事,别他妈找不痛快。”
王乐柔诧异地看向身前的少年。
“又没找你,”丁俊没法火,只是耸了下肩,“我找乐柔。”
“我不认识他。”王乐柔说。
王乐柔都不需要解释这一句。
应行拉着她,五指如铸铁般焊在姑娘家纤细的腕间。
王乐柔被他带了个踉跄,几乎小跑着才能追上应行的脚步。
桐绍一中的镁光灯大门前,应行松开王乐柔的手让她进去。
保安认得应行,他不进来就得通报旷课。
应行进了学校就往操场去,王乐柔也想过去,但此时的应行有些吓人,她不敢跟得太近。
本以为会和刚才一样利索地翻墙逃课,可走到那堵墙下面,应行却停下来,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边大臂。
沉默片刻,他松开手,双臂扣着砖石猛地用力,单脚一蹬翻上了墙。
“应行,”王乐柔跑到墙下,仰着脸,“你手疼了是不是。”
应行没理她,甚至没看她,头也不回地直接从墙上跳下去。
王乐柔突然有点委屈,眼里蓄了些湿润,她抬脚踢了一下矮墙,用力咬了口下唇。
以前都是别人追着她讨好她,变着花儿的贴上来哄她高兴。
现在世道变了,自己追着别人跑,热脸贴冷屁股不说,还吃力不讨好。
王乐柔气得够呛,转身“哐哐”走出几步。
可下一瞬,脑子里突然想起梁长凤的样子来,对方单手捧着脸,笑着说“你和行行是同学,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”。
王乐柔咬了口下唇,气急败坏地转身再转身。
最后她原地绕了一圈半,还是冲着那堵墙跑过去。
我一定是疯了,王乐柔边爬边想。
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?
可是应行发烧了,应该是他胳膊上的伤口发炎导致的。
就这样还要去哪呢?都答应老宋不乱跑了,这人说话不算数。
我得拦着应行,不能让他去。
杂七杂八地想着,王乐柔终于爬上了围墙。
围墙下空无一人,她这回连裙摆都没有拎,像个热锅上的蚂蚁,转了几圈后找了个看着矮一些的位置想慢慢蹭下去。
可惜,围墙没有坡度,蹭是蹭不下去的。
她一脚踩空,直接摔了下来。
屁股痛,还崴着了脚。
王乐柔的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,像只瘸了腿的鸡崽子,扶着墙壁慢慢地往前蹦跶。
心里骂了一百遍应行不知好歹,然后不凑巧,一抬头又碰到丁俊。
丁俊刚碰一鼻子灰,正郁闷呢,转头又见着了王乐柔。
鬼打墙似的,可把他高兴坏了。
王乐柔一吸鼻子,把脸上的眼泪抹掉。
微微仰着脸,让自己的声线稳下来:“你最好别碰我。”
“我不碰你,我扶你。”丁俊说着就要上手,“腿怎么了?给我看看。”
“啊——!!!”王乐柔扭头就跑,扯着嗓子就是一声尖叫,“救命啊——”
丁俊怕被人听见,连忙追上去:“我又不对你干什么!认识一下而已!别搞得我跟□□犯一样——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,尾音仿佛是被硬生生掐掉的一截。
王乐柔猛地回头,只见应行一身黑衣,单手掐住的丁俊的脖颈,把人“砰”一声摔在了墙上。
丁俊抠着应行的手指,瞪大眼睛。
王乐柔也吓了一跳。
少年的手臂有力,结实的肌肉绷出好看的弧线。
指节仿佛千钧重,堪堪卡在咽喉,只需轻轻往前一抵,就能扼断对方的呼吸。
丁俊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:“你……他……妈……”
应行猝然靠近,几乎把丁俊的脸罩进他宽大的帽兜中:“你骂谁?”
声音低沉得可怕,丁俊打了个激灵,换了一句:“放……放开……”
应行猛地甩开了手,丁俊朝远离王乐柔的方向摔过去,捂住自己的喉咙。
他剧烈的咳嗽着,留下一句“你等着”后飞快地跑了。
王乐柔呆呆地站在原地,在应行的目光扫过来时往墙边贴了贴。
说实话,刚才的应行让她觉得很陌生。
也是时至今日,才明白李荣心的那句“预备少年犯”的含金量。
应行没说什么,只是背靠着墙直接坐下。
地上很脏,他身上也不干净,手臂搭在膝盖上,低头把气喘匀了,这才左手掏右兜,掏出手机拨过去个电话。
“陈哥,不好意思,我今天去不成了。”
那边也是随和:“早就说你不能去,还非得逞这个强。”
“对不住了陈哥,”应行只好又道了歉,“下次一定。”
等挂了电话,他又掏掏,这回掏出一盒烟来。
单手拿烟不太方便,他低着头,直接咬进嘴里。
刚摸到打火机,还没点燃,突然从上方探下来一只手,把烟拿走了。
应行握着打火机往上看。
然后了看着那个胆大包天敢从他嘴里拿烟的姑娘蹲在他的身边。
“你的手流血了。”王乐柔说。
帽兜下,应行被自己灼热的呼吸蒸得昏昏沉沉。
他“嗯”了一声,伸手想把那支烟拿回来。
可伸出去的手却被人托住了。
王乐柔给李荣心打了个电话,打完顺便把应行另一只手里的打火机也给拿了过来。
应行慢半拍地低头,看自己怎么突然两手空空。
“你还抽烟呢,”王乐柔小声嘀咕,“好的不学学坏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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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说王乐柔翻墙的时候还带着点懊悔和愤恨,但当应行的体温测出来直逼四十度时,她满脑子只剩下了庆幸。
“哟呵,”医生看见应行手臂上的伤口时都忍不住惊讶,“化脓了都。”
王乐柔听着就疼。
“他是打仗去了吗?”李荣心发出灵魂质问。
王乐柔全程皱着眉,一半抱怨一半解释:“我早就告诉他注意点,他当耳旁风。”
应行被烧得有点晕头转向,清创时的剧痛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。
之前没打的疫苗今晚也给安排上了,应行起初还不愿意,被王乐柔按着威胁着要扒他裤子,这才退一步妥协。
等到屁股扎完针,他才知道还能打在胳膊上。
但已经迟了,现在屁股生疼。
休息室里,应行像只被翻了肚皮的青蛙,右手打着绷带左手扎着吊针,大咧咧抻着两条长腿,整个人仰面朝上,在椅子上睡得宛如死人。
他的额头上满是刚才清创时残留的冷汗,虽然诊所内开着暖气,但王乐柔还是怕他着凉,就用纸巾给他随便擦擦。
李荣心出去买了点小米粥,拎回来时看王乐柔给应行擦汗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“我去,”她一脸八卦,“你俩真有情况?”
“没有,”王乐柔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,“帮人帮到底。”
李荣心“嗤”了一声:“你不会看上他了吧?千万别,这人没脑子的,上一个跟他告白的现在都没走出阴影。”
王乐柔听李荣心说过,就在前几天他们趴走廊上吃包子的时候。
隔壁班的才女还是班花来着,告白被拒,应行说他喜欢胸大的。
那姑娘听完后少女心嘎嘣死了个彻底,滤镜碎了一地,瞬间就清醒了,再看应行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猥琐男,路上遇见都躲八百丈远。
“关我什么事,我没看上他。”王乐柔把纸巾扔进垃圾桶。
“行行行没看上,”李荣心敷衍着,“不过我们得回去了,下晚自习前老班会来教室的。”
王乐柔看了眼时间,从拖着应行来诊所再到清创打疫苗挂吊针,这一通忙活下来,还有半小时就十点了。
她的确应该回去。
然而——
看着不省人事的应行,王乐柔却怎么也迈不动脚。
“要不要告诉阿姨呢……”她自言自语。
下一秒,身侧响起了细微的呻/吟。
应行依旧闭着眼,声音嘶哑无比,仿佛一只被命运扼住脖颈的大鹅,在临终前发出遗言那般苍老沉重。
“别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