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的惊雷打过三回,难熬的回南天也要过去,趁着天气难得放晴,苏息辞把历代女主人留下的珠宝拿出来,细致地清理一遍。这是每隔一段时间必做的事情,知道各类珠宝的养护,是身为管家的必备技能之一。
每一个珠宝背后都有它与主人之间的爱恨纠缠,每次拿起一件,上面闪烁的光辉是岁月沉淀出的故事。
“苏管家,忙着啊。”萧群路过时打了声招呼,身后跟着两副新面孔。
“这是上次面试通过的其中两个,简遥,还有王隋。”他分别介绍道,“这是庄园的管家,以后见面记得叫苏哥。”
两个大男人恭敬点头道:“苏哥。”
苏息辞见一个人有点眼熟,仔细一想,叫“王隋”的年轻人正是上次他打“合格”的人。
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,他道:“以后跟着萧哥好好干。”
“会的,苏哥,保证不辜负你的心意。”王隋立刻抢答道,笑得一脸爽朗,他已经听别人说起,自己是苏息辞唯一写下“合格”的人。
苏息辞不知道这事,以为他们选这个人是按照实际评价来的,温声叮嘱两句,“好好做,把实力发挥出来。”
萧群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,皮笑肉不笑道:“可不是,在三百多号人里挤破头,费尽了心思走进来,除了有关系,没点实力怎么进来,你说是吧,简遥?”
简遥“嗯”了一声,锐利的目光划过苏息辞的脸。
两个新人由其他老人带着去熟悉庄园各个地方,萧群带着墨镜,挠挠头,道:“苏管家,你觉得这俩新人该怎么安排?”
“安保那块你负责,我只要结果就行了。”苏息辞温和道,“南宫炎刚从国外回来,最近暂时住在二先生原先的别墅里,他可能会不习惯庄园内的生活,多留个神,能帮忙的就让兄弟们搭把手。”
萧群舌尖抵着下齿龈,弹出清脆的一声响,点头示意道:“明白你的意思,交给我。”
平常他们是有点摩擦,但遇到工作上的事,意见是高度统一的。
比如南宫耀一家。
说是帮忙,其实就是盯梢,南宫炎在庄园里的一切动作,必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。
说到底都是一家人,苏息辞不好让南宫榕对外面子难堪,直接说什么派人去监视他们。
南宫燃从屋里出来,目光有如雷达一样扫射了一圈,在一个清瘦的人影上微微凝滞。他撩撩额头的碎发,抬高下巴拽着一张冷脸从草地中间的路上经过,进了轿车。
苏息辞感觉到身后有一股视线,放下宝石项链一看,一排轿车接连驶出庄园。在石板路对面的草地上,简遥正望向他这里。
他与那人遥遥对视了一眼,漠然地扭回头。
说到新人,苏息辞想到一件事情,找到了美姨,问:“这次佣人是不是也有招新人?”
“对啊,我正准备把录取名单给你。”美姨翻出文件给他。
苏息辞是庄园的总管家,每一件大事都需要他来决定。
他匆匆瞥了眼名单,没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名字,不死心地问:“就这些人了?”
“对啊,你找哪个名字?”
“我记得,备举公司的花务德,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,把女儿卖进了庄园。”
“你说她啊。”美姨皱起了眉,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,“那人渣把人送到美国,得知少爷已经回国,这两天就会把人带来了。”
“等人来了,安排到少爷身边,照顾他的日常起居。”
“你知道她是少爷仇人家的女儿吧?”美姨惊讶道,她可是一万个不放心。
“不放到跟前,少爷怎么对仇人展开报复。”
“所有害少爷的人,都该死。”美姨像个炮灰反派一样,得意地笑了,“只是便宜了花务德一家人渣了。”
花家也没占多少便宜,事实上,小说里女主进庄园之后没多久,花务德的两个亲儿子就被高利贷追杀,逃到东南亚被人噶腰子死了,花务德也发生了“意外”身亡,一家人就剩下女主骄纵跋扈的继妹和她那偏听偏信的重病母亲。南宫燃以关停她的呼吸机为威胁,不断逼迫女主,生生虐了她一千多章。
就这样两人还能在大结局走到一起,不得不说,能当女主,人家是有一定本事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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麦克斯发现最近他的总裁有点不对劲。
比如现在,工作狂人望着满桌的文件,放下了笔,手撑着下巴问他:“我平日里给你们的印象是怎么样的?”
“哈?”等着人签字的麦克斯脑子一点都没反应过来。
“说实话。”
脾气暴躁,手腕强硬狠辣,绝对不容许别人忤逆自己,掌控欲和占有欲简直到变态的程度。当然,工作能力没话说,南宫集团的商业版图在他的铁血治理下达到前所未有的广阔宏伟。
但给麦克斯百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。
“是不是谁惹你气受了?”麦克斯拐着弯问,“谁这么想不开啊。”
“除了苏息辞这个男人还会有谁。”南宫燃干脆把签字的笔丢到桌上,郁闷不已,“我命令他不准辞职,他连张好脸都不给,老爷子一说,立刻不提辞职的事情了。”
“总裁,他走了您不刚好舒心,怎么不让他辞职了?”
“你懂什么。”这人知道他的秘密,甚至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。
知道小时候救过他的人身份;熟悉他有洁癖,不喜欢那些心怀不轨的男男女女近身;了解自己的心理阴影,害怕螃蟹,更吃不得蟹肉,却故意把蟹肉放进粥里;更是知道他从未把这个弱点告诉过别人,知道自负的他宁愿硬抗也不会去让人买过敏药,在他受尽过敏反应折磨的时候,又及时让人送来过敏药。
用行动和事实明明白白告诉他,你知道我的弱点,我也知道你的。这是对他曾经的威胁做出的反击。
他说他是从南宫榕或者美姨那里得知的,但这有一个问题,有些事情,比如他害怕螃蟹这件事,连老头子和美姨都不知道,苏息辞一个刚来的管家,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。
越想越气人,这人装和善,装无辜,装可怜……
这人就是个小骗子。
南宫燃揉揉心口,郁闷道:“怎么感觉这人什么都知道,又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。”
很奇怪的一个人。
总是挂着轻轻浅浅的假笑,恭敬而规矩地站在老爷子的身后,一切与他无关,他对一切也毫无留恋。
就像被那身不见一丝褶皱的西装束缚住了灵魂,他在苏息辞的眼里,始终看不到任何欲/望,规规矩矩,谨小慎微,永不出格。但同时又有点疯,但凡有惹到他一点,立马能报复回去,绝对不是个会低头吃亏的主儿。
可能也是伪装,费尽心思地进入庄园,知道自己这么多弱点,怎么可能毫无所图。
“总裁,您现在是要赶他走,还是不赶他走啊?”麦克斯看着他沉思的表情,完全糊涂了。
“他完全听老爷子的话,想走想留,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了。”
这个人,他没能完完全全掌控住,任由自己拿捏摆布。
这是一种让人心慌的失控感。
南宫燃烦躁地呼出一口气,重新打开一份文件,黑笔不自觉在指尖转了个和苏息辞习惯性转的圆圈。
“对了,薛总让我把这个给您。”麦克斯给他一个文件盒。
南宫燃打开一看,是他托薛辰州查的资料。
上次发现南宫耀和苏息辞关系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时,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如何被一步步误导的。
最后,他想到了他的调查团队,他们已经开始变得不客观了。
甚至可能有二心,被某些人收买了。
他拿起那堆资料,一页一页地翻过去,关于苏息辞的一切背景,他早就已经了如指掌,烂熟于心。
最终,定格在一张照片上。
和其他一样,跟踪苏息辞拍摄的照片,无一例外,他与所有人都保持这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,彬彬有礼,客气非常,倘若没仔细去观察,完全发现不了。
他把自己伪装得很好。
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,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前不久,他站在灯火阑珊的草地边上,脚步往屋里走,带着白手套的手摩挲着袖口。
远处,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,只有在这个无人关注的角落,他流露出自己的厌恶,一丝彷徨,一丝麻木和茫然。
那晚,整个开枪的过程,他都在阳台上目睹了。
南宫燃的食指点着照片上的人脸良久,若有所思道:“你说,如果实行怀柔策略,你觉得怎么样?”
他开始认真考虑起南宫榕的话。
不过是一种御下的手段罢了,又不是真的要他低头。
麦克斯惊悚又陌生地看着他,在他的眼神中打了个冷颤。
“施舍出一点好意,破开他的心防,诱他吐露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,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。然后,”南宫燃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,“抛弃他,击垮他,让他痛不欲生。”
“到那时候,他只能弯下铮铮铁骨,践踏尊严,匍匐在我的脚下,苦苦哀求我的怜悯。”
那才是苏息辞在他面前该有的样子。
所有人,理所应当地,都该在他的目光中瑟瑟颤抖,温顺地臣服于他。
谁都不能成为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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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息辞答应南宫榕决定暂时不辞职了之后,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南宫燃说一声,免得他这个神经病又要做出什么刁难他的事情来。
但单独面对这位霸总让他过不去心理障碍这一关,尤其是想到要是跟他说了这事后,南宫燃一定会各种嘲笑奚落他,指不定还会以为自己害怕他,进而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。
冷战了几日,苏息辞以为这事就含含糊糊过去了时候,这天南宫燃下班回家,竟然主动找他聊天。
“你不是闹着要辞职吗?怎么没动静了?”
“老爷挽留,我再做一段时间。”苏息辞垂着头跟在他身后。
耳边听到一声冷哼,他以为南宫燃肯定要冷嘲热讽了,却听他道:“这工作你做得挺好,如果你觉得24小时随时待命太累,以后我跟老爷子说一声,每天给你几小时的完全支配时间,没有天塌的事情绝对不打扰你。”
苏息辞的脚步停在原地,皱眉看向他。
南宫燃见他一脸不信,心中得意,面上不显,道:“至于咱们俩共同的小秘密,我希望你好好压在心底。”
原来这位是担心自己会把他害怕蟹肉的事情说出去。苏息辞这才松了口气。
自己有致命弱点,他又何尝不是。
彼此彼此。
当即露出最标准的笑容,“少爷放心,只要您不刁难我,我保证什么也不会说。”
书中设定这个弱点是为女主能走进霸总的心设置的,没想到他也能利用上。
霸总,面对所有强权和阴谋面不改色,却因为女主的一次不经意的关心而感动得眼里含泪。
就像螃蟹一样,外表再强大坚硬,内心也有专为女主而敞开的柔软脆弱一角。
当然,让他关心霸总,等下辈子吧。
南宫燃眼底划过一丝阴厉,注视着这双装作温柔浅笑的眼睛,目光森然,唇角勾起,同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。
“自然,只要你还是我的管家。”
这样的话,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和手段,把苏息辞拼尽全力掩盖的伪装撕开。